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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丐歌】傍山临水──清明番外(中)



杨清宇茫然看着东方既白,才发现这整个晚上自己都静静坐在榻边盯着门口,可是他等的人没有出现。

他第一次有了宛如魂魄被抽离的空虚感,自那一晚之后那人从没离开他过,两人甜甜蜜蜜地过了好久,久到杨清宇已经忘记在这之前每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他是怎么撑过来的。

窗外渐起的鸟鸣与苏醒中的城镇彷佛都在讽刺杨清宇此时的单薄身影。

他自暴自弃地倒回榻上,随意一卷便将自己包裹在被褥里。客栈里陌生的气味丝毫无法掩盖他心中的不安,像存在于一具空壳内不停回响壮大。

薄霞还未驱散清晨的寒意,杨清宇不禁打起哆嗦。他向床榻内侧靠了靠,再度收紧裹在身上的凉被,不甚安稳地闭上眼睛睡下。

 

洛明离开汾水,本意是想让两人暂时分开冷静一下。但从以前开始就是他看着杨清宇的脚步追着他走,今次是他自己走掉,没了追逐的目标,居然有些怅然若失。

他在太原城外随意闲逛,看到许多重建中的村落,看到归隐的名士被请了出来,也看见许多赫赫有名的江湖好手。他不禁纳闷:太原何时聚集了这么多人呢?

可疑惑归疑惑,洛明并无查证的打算,他也不甚在意原因为何。一座城繁荣与否自有其缘由,太原城的兴盛,自是命中注定。

可无论城镇多大,总有贼子宵小,偶然撞上欺压百姓的狼牙兵,洛明冲上去就是两拳;遇见被恶棍踹翻的摊子,他上前问候两句也就蹲下来帮着收拾。他做的所有事都与过去别无二致,可帮得愈多,自己反而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同。

他停下脚步站在街口,看着忙碌来去的人们,难得出现了自己只是个踽踽独行的过客的感觉。

上一次这样,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那时的他不见世俗,就算在人群中穿梭也感觉不到群众的温度。纵然整个街景都能在他心眼中描绘出来,纵然有恶徒闹场他也会上前协助,但那时他未感觉过自己与世间的联系。

无论从前与现在,洛明感受得到的都很多。旁人的身手、吆喝、招揽的手段、高谈阔论的声调,都清晰地呈现在他脑海里。在过去,他一直以一种抽离自己的方式「看」着周遭的人们,像一匹孤狼在广袤的土地上奔驰,没有任何东西能拦阻牠的脚步,使牠驻足、让牠停顿。牠熟悉周遭的一切,却又不屑一顾。洛明已经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穿梭于人群之间彷佛置身事外,而是细细感受,与周遭融为一体。

他又想到方才那位名为小景的小女孩,是那样的格格不入。他说不上是哪里奇怪,只是本能地想带杨清宇离开危险。

没想到杨清宇会因此与他怒言相向,洛明不禁苦笑。

意识到自己又成为孤狼之后,洛明也没多大反应,只是感慨着时过境迁,不只太原在他离开的这些时日里变化万千,还有他自己也大不相同了。

过去的年少轻狂恍若一场梦,梦醒之后只得取笑那时懵懂的疯狂,心里又清楚明白若不是当初那些经历沉淀,也不会造就今日的自己。

那些年岁、那些时日,那些不可抹灭的过往,再如何都是他努力坚持着自我走来,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

洛明甩甩头,抛却那些感触,随意地在街头巷尾间穿梭起来。偶尔与人对上眼便笑了笑望回去,在茶馆附近晃悠顺便听听江湖秘闻等等。

无意间,竟听见掌门郭岩来到太原的消息。

到这时他才发现,其实太原城外围聚集了许多丐帮弟子。有好几位都是他在君山见过的面孔,正疑惑着发生甚么事想找人问个清楚,便有一位老熟人的身影映入他眼帘。

洛明不消看清楚他的容貌,便明白了他是何人。

那人正与周遭的其他弟子谈话,似是也注意到有熟悉的身影过来,便抬头向洛明望去。

「……洛?!」那人见到洛明还愣了愣,却又马上欣喜若狂地朝他奔过来。

「阿啸。」洛明看了一圈跟在他身后的其他晚辈点头示意,这才将目光转到老友身上:「你何时来太原的?为何这么多弟子都在城里?我方才在茶馆听见掌门也来了,怎么回事?」

被唤作阿啸的男人与身旁的弟子对视一眼,深沉地道:「这儿不是说事的地方,你先随我们来吧。」

洛明见众人面色凝重,也就点点头跟着。由于他和尹啸空两人都是前辈,自然而然地便走到众人前面。洛明随着一众同门在市集上采买搬货,一直到出了城点清物资,尹啸空才得空与他说明状况。

「我们也不清楚实际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杏花村给红衣教占了。掌门收到消息,便带着我们急急忙忙过来收复。没想到洛这段期间不在君山,却也来到这了。」尹啸空道。

「碰巧罢了,正好我要在这待几天,不如我跟着你们去吧。多点人手也好照应。」

尹啸空点头,转身招呼同门做事。两人一边帮忙一边唠嗑,许久不见,自是有许多话题。

「你不是去追媳妇了吗?这是追到了还是没追成呀?什么时候给我们看看嫂子?」对方劈头就是这么一问,还打趣地顶了顶洛明的肋骨。

洛明一个白眼甩过去,笑骂道:「我媳妇儿是你们想见就见的?他可是文人墨客,不跟你们这些十天半月不洗澡的脏鬼混。」

「你这话就不对了,要是真的要见嫂子,大家当然要好好清理一番呢你说是不是?」尹啸空向众人抛了抛媚眼,没想到众人不甚领情,就是战战兢兢地看了看洛明又看了看他,一言不发地默默转头继续搬着货物。

在场的虽然不全都跟洛明打过照面,但当初他在总舵里放倒所有弟子的事迹都是略有耳闻的,不要去惹这位大前辈俨然成了后辈们的潜意识里最重要的事。

「啧啧啧,看洛这护妻的模样,怕是见不到大嫂啰。」没人理他,尹啸空便小声嘀咕。洛明哑然失笑。

「得了,别张口嫂子闭口嫂子。倒是你还有胆说我?都追到丝路那一头去了,这会怎么夹着尾巴跑回中原了?」

「呃……」尹啸空一个顿点,瞬间整个人气势萎了下去,低低地道:「他……大概真的很讨厌我吧,所以我就回来了。追了这么久我也累了,既然不喜欢我,那我继续追着也没有甚么意义了。」

尹啸空突然消失的气势让洛明挑了挑眉毛,他不知道要多少的失望多少的拒绝才能让这位固执出名的老友觉得疲惫。在他印象里,尹啸空一直是一个勇往直前的人;无论多少阻碍,都会咬着牙继续追逐努力。就像他的名字,在空中恣意呼啸,勇往直前简直是他的代名词。

「……你……保重。」没想到只是随心调侃竟然戳到好友的痛楚。洛明安慰的话语涌到嘴边,最后能挤出的只是一句简简单单的问候。

两个大的都沉默了,其他小的却是面面相觑一阵尴尬。此时无声胜有声,怕说错话那还是别说了。

「哈哈,感情这事怎么能强求呢!没事没事,赶快把物资送到让弟兄早点休息吧。」尹啸空笑着打圆场,逞强的程度众人有目共睹。洛明看在眼里,静静「嗯」地一声加快了速度。

尹啸空正要调整步调追上去,看到洛明的背影才忽然想起,他方才似乎巧妙地被洛明引开了话题,完全没打听到他媳妇的事???

「洛!不如咱说说你媳妇吧!你是怎么追到嫂子的跟弟兄们分享分享吧!」

「脑子有毛病啊居然想讨狗粮吃!没门儿!」

众弟子纷纷白眼,也提起速度追了上去。

 

原本洛明还疑惑红衣教攻占杏花村一事为何掌门要亲自出马,一到村口便明白一二。

掌门郭岩过去曾与红衣教圣女有一段过往,两人生了对双胞胎。无奈红衣教阻挠最终只得将大小姐郭珠抢出,二小姐郭珍被留在了红衣教,成了圣女月华。而今红衣教占领杏花村,圣女月华也来到了此地,答案不得而知。

众人抵达了杏花村,仅仅站在村子口便看见村内狼藉一片,修整途中不时还有教众来犯,更别提先前来的人手有许多都被制了心魔,浑浑噩噩地在村里游荡。虽说不甚棘手,但就是稍嫌麻烦了点。

「唉呀。」洛明轻叹:「该干活啦。」

 

 

虽是躺上了床,但杨清宇睡得并不安稳。

似是梦到什么,浑身冷汗醒了过来又忘了梦里的事。转身再度闭上双眼,却是辗转反侧,好不容易睡了过去,没多久又恢复意识。如此反复睡睡醒醒,反而让他思绪愈发清晰。

以为在榻上歇了许久杨清宇便起身,瞥眼看见窗外天光,才发现也不过辰时。

入秋时日升约莫在卯时,辰时尚且还有些昏暗。杨清宇自小学习音律与武功,耳力灵敏,远方早市的吆喝声淡淡传来,不过人间恬淡,却实实在在讽刺着他现在的处境。往往这时候他是在洛明温暖的怀抱中醒来,靠着他胸膛,感受他低沉地笑起来时的震动,接着他会埋进洛明的肩窝磨蹭,俨然一只柔顺的小动物。而如今他身边空无一人,令人窘迫的失落感瞬间笼罩上来。

当然不是没有过分开的时候,过去总是坚信着对方会在约定好的地方出现,相信结束了所有事情便一定能相聚。如今,洛明一夜不归,杨清宇不知在自己心中的情绪是埋怨还是无奈,只知道他这次大概是真的惹洛明生气了。

但他不懂,这点小事有何好生气,他是真心想帮那女孩,洛明却拉住他不让他做。

一阵山风自窗口袭来,只着单衣的杨清宇不禁发起冷颤。

他拉了拉衣襟,默默将支了窗扇整晚的木杵搁下。初时是担心客栈歇了洛明进不来才开的窗,但为他而启的人却没有出现。

五分气愤,五分无奈,杨清宇没有心思去扶,任窗格落下发出扰人清梦的声响。

都留窗子给你了,还不回来。到底是重不重视自己呢。

杨清宇郁闷地想着。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再度把自己甩到床上,埋进两人份的被褥里。

「洛哥……」杨清宇低唤:「你这个大蠢货……」

口里骂着那人,对方覆在他身上索求的样子却猛然跃进他脑海里。他低的的喘.息与贯穿的力道如戏般一幕幕闪过,杨清宇感到某处有股骚动渐渐抬头。

说来……好像也有段时间没做了吧……

稍微跟良心交战了一下,杨清宇放弃了挣扎,顺应本心伸手探进自己裤头,轻轻握住那渐渐充血的yu望。

「嗯、呼……」他低低呻.吟,这么做不是第一次,依照洛明偶尔冒出的恶趣味,不少被逼得只能自己来的时候。每一次他又羞又愧,洛明总轻轻靠在他耳旁,轻啃着他耳蜗柔声道:『乖,你可以的。』杨清宇便丢盔弃甲,只知随着洛明欢爱。

「哈啊……嗯……」他仿照洛明每一次把自己弄到高峰的手法,时重时轻地搓揉着yu望,却始终抓不着要领。当时洛明只是轻轻按了某个地方一下便能让他抖着身子差点缴械,此时怎么按压就是没有当时激烈的感觉。

『小宇……是这里吧?』杨清宇不住想象起洛明在他耳边说着荤话,一边将长着厚茧的大手覆在他手上,一遍一遍帮着他弄的样子。他挑.逗着他的神经,低沉而温柔声线一次一次将他迷的鬼迷心窍。

『舒服的话就叫出来吧,只会有我听见的。』

杨清宇呼吸愈发粗重,他腾出一只手摸进自己衣服里,对着胸前两点肉珠时而碾压,时而挑起,时而转动,下身搓揉的动作也是未停。

「嗯呼呼……洛……明……」杨清宇转头将脸埋进垫褥里,试图掩盖自己愈发粗重急促的气息。面对自己逐渐高攀的快意,似是找到了方向。他便咬紧牙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啊啊嗯……唔——嗯、洛、洛哥……!」杨清宇低吼着释放了出来,感受着手上的黏腻,还有最后自己叫出来那声洛哥,瞬间愧的不知如何是好。

「我……」他喃喃:「我都在做什么啊……」他躺正,以干净的上臂遮着自己双眼,喘着气等待巅峰的余韵消散,这才慢慢起身洗漱换过衣服。

更衣的时间比以往都要久。他与洛明同床共眠,醒时都不免要温存一番才会乖乖下床洗漱、互相帮忙穿戴。杨清宇已经很久没有自己系起护腕了,动作不甚利索。系了几次都不甚满意,索性换了套不需如此严谨的便衣。而后依然规规矩矩地束发配冠,看起来才多了些气色。

反正本来就是来游山玩水的,穿的轻松点也好。杨清宇心想。

出了房门下到客栈大厅,老板娘转身便看见一位清秀的翩翩公子现身,心花怒放地上前招呼。

「公子昨晚睡得可还习惯?」老板娘笑脸盈盈,颇有豪气地问道。

杨清宇只是挑了挑眉,他一夜没睡的原因与房间毫无关系,只好敛了敛容接着话茬说道:「还行,多谢。」

虽是稍嫌冷淡了些,不过老板娘心大并不觉得有异,便接着说:「唉,客气什么。不过看公子这身打扮,莫非还要在城里玩一天?」

杨清宇眨了眨眼,看了看客栈门口,再看了看楼上,点头回道:「嗯,再住一天。」

还有生意做,老板娘眉开眼笑道:「那便先谢过公子了。房间需要换么?不如我先遣小二上去整理整理?」

杨清宇扯开一个笑,道:「这便不用了,晚时回来客栈再请您整理吧。」他笑得温和,眼底冷冷的温度却让人不寒而栗。老板娘也是见过世面的,见他眼神有异也没被震慑住。

做客栈,见过的江湖人多了,形形色色的人都有,一个眼神便得知这位公子防备心很强,她也就不再多话,只客套两句便转头继续招呼其他客人了。

杨清宇轻叹了口气,留下用过客栈的早膳,才轻声谢过老板娘,出门去了。

山风微凉,却是让杨清宇清醒了些。一宿没睡多少还是有所影响。他拍了拍自己双颊,打算先去市集上晃两圈再下去河床找小景。

市集上说不上人声鼎沸,人也算不上少。杨清宇随意走走晃晃,一边打听鱼虾的价格,一边在人群中找寻爱人的身影。

可是好几次,他以为他捕捉到了,每每眼神追着看了过去却发现并不是他要找的人。洛明脸侧美丽的刺青,与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杨清宇都无比熟悉,只要凝神一眼,他便知那人是不是他。

奇怪,太原城里这么多丐帮弟子是怎么回事……杨清宇心下讶异,默默瞟了瞟周遭的路人。这些弟子们看上去互不认识,不像是因同个缘故聚集于此的。

是巧合么……?

不过就这么去打听洛明的事真是太没底气了,明明是洛明自己闹别扭走掉的,凭什么要让自己去找他。

这么想着,杨清宇甩了甩头,买了些干粮便直奔汾水去了。

「大哥哥,你今天又来捡鱼虾啦!」见杨清宇出现,小景朝他蹦跳过来,抬头朝气地喊了一句。

「是啊,今天市集上青鱼的价比较好,小景多捡些……」杨清宇话未说完,小景一个转身直接往河畔的河蟹追去了。

「……」他无语,这小女孩有时彷佛不懂人话似的,偶尔对周围充耳不闻,偶尔却会一一回话。

真是奇怪的孩子。

这天的情形与前一日别无二致,小景在河边转来转去,杨清宇总在她不远处陪着。

唯一的不同是,两人下午休息了两刻钟,杨清宇拿出先前买的干粮分了一些给小景。小景原是不接,杨清宇只好说:「大哥哥买太多,但是哥哥的伙伴暂时不会回来,小景不帮哥哥吃掉,就都要浪费啦。」

小景抬头朝杨清宇眨了眨眼睛,杨清宇愣了一下才微笑着点头,小景便默默低头接过。

「大哥哥以后不用给小景东西,小景可以自己来。」小景轻声说道。

杨清宇方才愣神,是他看见小景眼里平静无波,看不出有丝毫情绪的缘故;且后者刚刚的话并无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天真与单纯。

到底是世道造就这孩子的性格,还是她根本就不是「孩子」呢?

他心底悄悄冒出这疑问,又被自己反驳下去。

子不语,怪力乱神。子不语,怪力乱神。子不语,怪力乱神……

他心中默念,甩开自尾椎窜上,四肢渐渐发毛的诡异感觉。

除开中间休息时的小插曲,整日杨清宇与小景二人就这样捡了满满一篓的鱼虾,而后在市集边告别,与昨日如出一辙。

唯一的不同是昨日此时天气晴朗,霓霞如丝般挥洒着天际,整个太原城都笼罩在虹光中。映照在人群上,宛如世界洋溢着幸福。

不过此时,东边的天空那一片不详的黑幕,让杨清宇心底升起一股担忧。

晚些怕是要落雨了。

洛明那死家伙死哪去了,天气这样还不回来城里吗?!

看着东方天际,杨清宇皱了皱眉,打算先回一趟客栈准备躲雨。

他收回目光转身,眼角却撇到一位他熟悉无比的身影。他想也没想,直接伸手抓住了那人的手腕。

「洛哥……」唉,不是他。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杨清宇吓得松开手抱拳作揖道歉,那人停了下来愣愣地看着杨清宇。

「你这是要找咱们丐帮的洛明洛大哥?」那人突然开口,嘴里有江南的奇特乡音,杨清宇忽然觉得有些亲切。

他打直身子,对那弟子道:「嗯,我是你们洛哥的……友人。」

「原来是洛大哥的朋友!不过我也不知洛大哥的行踪。大哥这是来太原了?」

杨清宇叹了口气,答道:「是。杨某见小兄弟与洛哥身形相似,一时认错。若小兄弟也不知,那便恕杨某冒犯了。」

「哪儿的话哪儿的话。既是洛大哥的朋友便是咱丐帮的朋友。只是最近咱门里事多,有闲的收到通知的弟子都来太原帮忙啦,洛大哥可能也去帮忙了,杨大侠要随我去看看么?」

杨清宇愣了愣,原来丐帮有出事?「洛哥直到昨日还与我同行,仅是碰巧行经此处留下休息几日,择日再行启程。应当是没收到通知的。」

「原来如此。那么若是我遇着洛大哥了,再帮大侠转告可好?」

杨清宇点点头道:「杨某先谢过小兄弟,麻烦了。」

「举手之劳!那咱先去和兄弟们会合啦,有缘再会!」那人甩下一句,便使着轻功离开了杨清宇的视线。

杨清宇盯着那人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语。

看来他从此会讨厌上洛明的背影。

他像早上出门时一样拍了拍自己双颊,赶在下雨前回了客栈。前脚才踏进门里,门外便下起了细雨,老板娘看见说了两句公子好生幸运便招呼他吃菜。

杨清宇端起他过去一贯的冷淡,向小二讨了些饭菜随意吃完,又命人送了两壶烈酒就回了房间待着。

他盯着桌案上两个口酒坛许久,才甩头抛开那些胡思乱想揭开了封条。酒香四溢蔓延了整个房间,虽不及君山桃花酿,却也是香醇浓厚,除了有些辛口,杨清宇不甚习惯之外,确实是美酒佳酿。

杨清宇砸吧着嘴一不注意就是整整一坛喝的见底,领口与腰封早被他率性地扯了开。虽然因入夜又下雨天气转凉,此时微醺的杨清宇全然不觉得冷,反倒因酒水下肚而有些燥热。

不过须臾杨清宇又饮干了一坛,顺口得彷佛那只是清泉白水,而不是能轻易放倒许多人的香醇烈酒。况且他喝的急,后劲一起便不是最初那微醺的样子了。

 

于是当洛明抱着半身湿透的自己进到房里时,看到的便是杨清宇发丝散乱衣衫不整地伏在床边的样子。

「唔,怎么酒气这么重?」看见杨清宇的身影他先是愣了一会,便随即被满屋子的酒臭味熏得捏住了鼻子。纵然他刚从丐帮的驻扎地回来,也被这激烈的味道刺激得受不了。

他皱了皱眉,走上前要去拉杨清宇。他过去可没少处理过门里的醉鬼,何况这次醉得不省人事的是他的爱人。

谁知他一扶上杨清宇的腰肢,后者便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睁开有些迷茫的双眼,发现来人是洛明竟环了上去在对方唇上亲了一口,甚至轻轻地问道:「你回来啦?」

洛明顿时就被吓懵了,不知该震惊明明吵了两天架却依然抱上来的主动,还是该震惊对方软糯地彷佛能化成一滩水的语气,亦或是震惊那满嘴的……酒臭。

「乖,别闹。」洛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转了个姿势将杨清宇横抱起平放回床上,突然感慨这好像是当年杨清宇常对他说的话,谁知今日换他这么说了。才刚帮对方盖上棉被,便从里探出一只手拉住了洛明转身带起的衣角。

「洛哥……你……身上好湿喔……」被角盖住了杨清宇半张脸,他也不探出来,就这么闷在被子里说。若不是相识久了又朝夕相处,自己恐怕还听不懂。洛明忍不住发笑。

他转回去在床边蹲下,轻轻地摸了摸爱人的头,道:「回来时不小心淋了些雨,没事。我先整理整理,你睡会吧。乖。」

杨清宇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桃花眼看着洛明,微微地点了点头。

「我们家小宇真乖。」洛明倾身在杨清宇眉尖一吻,便拍了拍他身子再度直起腰收拾有些狼藉的房间。

讲真洛明还真没有放任杨清宇乱喝酒过,就算知道后者酒量还不错也一样。他俩一起喝酒从来都是小酌怡情,是故杨清宇从未在洛明面前喝高过,洛明也从来不准杨清宇喝超过两坛,所以无人知晓杨清宇醉了是什么样子。

洛明先是找了一条干净的布巾稍微擦了擦满头湿发,才开始无奈地将散落的衣物腰封一一拾起、将滚至一旁的三两矮凳放回该有的位置,并假装没听见杨清宇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的动静。好不容易收拾了一番,洛明背对杨清宇站在桌前,把玩着那两坛空酒壶。酒壶做工精致,底部隐约有着文字,但洛明看不懂;凑近闻了闻,虽然已经见底,但醇厚的芳香还久久不散。仔细闻了闻他心里已有了判断,但依然拿起一旁的酒樽,以指尖沾了剩余的酒水便往嘴里送。

「……果然是千人醉,还两坛!」洛明怒道,正想转身找杨清宇讨个交代,却听见身后的被褥冒出更大的动静,随即便感觉到一双手自他背后突然环抱上来。

他在房间走动时,其实杨清宇一直死死盯着他的身影。心底不断涌上一种不甚舒坦、莫名其妙的情绪。有些闷、有些涨,彷佛随时会有什么破开他的胸膛自他体内窜出。当他盯着洛明的背影,含糊间听见洛明的骂声,让他忽然记起昨日洛明也是如此地背对他离开。纵然不知他在骂什么,杨清宇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翻涌的情绪,突然就冲了上去紧紧抱住了他。

杨清宇的额头抵在洛明颈后,一语不发。后者放下了手中的酒樽,大手覆上杨清宇的小臂,压下大骂的冲动轻轻问道:「清宇,这两坛酒,是你一个人喝的?」

或许是想确定眼前人是真实的并非梦里的幻影,亦或是想弥补当时没有上前拉住他的遗憾,杨清宇抱的死紧,深怕洛明会挣开他再度离开似的。

洛明等了许久,背后才闷闷地传出了一个「是」字。

「我是不是嘱咐过,这种烈酒,我不在不可一个人喝?」洛明问。语毕他身后的人便明显僵了一僵,什么话都没说,却是轻轻地颤抖着。

接着,洛明便感觉脖颈有些温热的濡湿。

他如临大敌连忙拉开爱人的双手转身去看杨清宇。本来还想问的话全都抛得一乾二净,眼看爱人莫名其妙哭成了泪人儿,要他怎么不心疼。这不刚才都好好的在床上窝着,怎么就突然冲上来抱他抱得死紧呢。

洛明捧着他的脸嘴里哎呦直叫,他现在全身上下都还是半湿的,方才擦头的布巾也湿了大半,他拿什么帮他擦泪啊。

「哎呦哎呦,别哭了别哭了,小宇我在这呢。我没怪你喝酒,也没怪你乱扔衣服……你看我这身上湿成这样,你也知道,我拿什么给你擦呢?」

洛明边道边帮他抹开滚落的泪液,但杨清宇似乎不领情,洛明这么一说他便突然挣开退了几步,用自己的双手胡乱抹脸。却是于事无补,他一边擦,眼泪一边扑簌簌地往下掉,丝毫不见停的,加上他只是抽着气全然没有一丝哭声,洛明也搞不清楚这是为了难过在掉眼泪还是单纯眼睛进沙子了。

杨清宇醉得迷糊,一时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无法止住不停夺眶而出的泪水,只知道再这么哭下去又要给旁人添麻烦,只好不断拿手去擦。可愈擦自己反而哭的愈厉害,他慌了,更显得笨拙又不知所措。

洛明心疼得要死,缓缓吸了口气便一个箭步搂住杨清宇的腰,摁住他的后脑低头吻了上去。毫无防备地被洛明撬开牙关并肆无忌惮地掠夺,杨清宇想往后躲,换来的却是腰上与后脑继续加深的力道以及更加放肆的啃咬。

「嗯……呜……放开、我……唔!」他好不容易找到空隙说了几个字,又被洛明硬生生地堵了回去,杨清宇有点憋屈,双手不断拍打着洛明的胸膛,依然于事无补。

「哼唔……!放……放开我……」此时醉酒的他当然想不起来,他们旅行时就没见过有谁力气比得过洛明的,更何况已醉昏了头双手软弱无力的自己。

最终洛明啃了一下杨清宇的唇才终于放过他的,无视自己已经半勃的下身叹道:「一下抱着我一下要我放开,你们长歌门人喝醉都这么不讲理的?现在我可被你蹭的满脸都是泪水跟鼻水了呢。」

杨清宇的耳根瞬间涨红,忽然想起自己这样难过都是为的什么,便再度大力地(他认为)捶着洛明的胸膛,边捶边委屈地道:「你、居然、就那样、走掉!」说完又缩起肩膀,伏在洛明胸膛哭着:「呜……你知道你一转身,我心里有多慌吗?我……我从来就不觉得你碍眼,从来就不!你那样说,我真的……呜……我真的很难过啊……」终于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彷佛溃堤的水匣,杨清宇再也端不起忍着哭声的力气,就这么在爱人怀里嚎啕了起来。

洛明愣了一愣,明知道那些是气话,却因为是他说的,所以杨清宇都往自己心里听去了。他无话可说,只能一遍一遍地说着对不起,顺着他的背,亲吻他的发顶,等待爱人的情绪在他怀中渐渐安稳。

不知过了多久,杨清宇哭声停了,只剩下哭的过了忍不住冒出来的几个小嗝。至此洛明才捧起他的脸,轻轻地在他唇上啄了一下,接着是额头、双眼、双颊,并慢慢舐去他脸上的泪珠。轻柔而温暖,宛如捧着上好的瓷器,小心翼翼,深怕再有任何一丝不妥。

杨清宇耷拉着嘴角,自下而上埋怨般地瞪着洛明,但双眼都哭红的他在洛明眼底,只是一只撒着娇的小鹿。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别气了,是我错了。」洛明松开了手去拉杨清宇的,一边说着一边蹭了蹭杨清宇的鼻尖。杨清宇一般对洛明这种小举动很是受用,洛明也乐得开心,但前者这次却甩开了手,洛明正讶异想变着法子哄他开心,杨清宇反倒伸手上来,紧紧地环住了洛明。

「我爱你。」杨清宇埋在他肩头,耳语说着:「比谁都要爱你。」

洛明当然从容就义,用力地再度搂住了他。「我也爱你,最爱你。」洛明轻轻地笑了笑,回道。

接着洛明就着这姿势慢慢移动到床边,再次将杨清宇横放到床上:「说了我身上是湿的,你也不怕感冒。快撒手。」

「我不要。」杨清宇斩钉截铁地道。手就是死死抱着洛明不放。明明方才打洛明时的力道根本是隔靴搔痒,此时却用力得挣都挣不开。

洛明莞尔:「你醉了,快放开早点歇息。」

听完杨清宇哼了哼鼻子,反道:「我没醉!」

「喝醉的人都会说自己没醉。别闹了快躺下睡觉。」

「我不要!」杨清宇张着嘴拉长了尾音撒娇:「洛哥——」

洛明欲哭无泪,下腹好不容易散去的躁动此时又再度抬头了。

「杨、清、宇。」洛明沉声道:「睡你的觉,明早我们还要继续往北走。」

突然被喊到全名,杨清宇一怔,委屈巴巴的噘起了嘴,眼神里尽是哀求。

洛明也不懂他想哀求什么,就是想让他睡觉自己好去准备些醒酒的东西让他明早别那么难受,早点睡下省得杨清宇以为他又要抛弃他了。可杨清宇死不放手,两个大男人便这样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让谁。

最终还是杨清宇先忍不住,飞快地抬头蜻蜓点水般亲了洛明一口,才迅速撒手翻身将自己藏在被窝里面。窝了片刻发现外边没有其他动静,还默默转了回来探出一双眼睛欣赏洛明难得呆滞的样子。

但洛明并不是呆滞。杨清宇还是有主动亲过他的,只是往往都是洛明蹭上去偷香,前者鲜少;不同的是今晚的杨清宇已经醉了,自然相比平时坦率许多。

他是被难得这么顺应本心的杨清宇闹得情绪激动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小洛明啊!!!

他掩面深吸了好几口气,不断告诉自己明天要赶路明天要赶路而且等杨清宇酒醒不知道还会怎么骂他呢不可以乱来啊。

但想了这么多,当他看见爱人探出头来眨巴着那双美丽的桃花眼,洛明索性放弃挣扎,想着春宵一刻值千金,便站起身掀开棉被扑了上去。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你要干嘛?!」

「干。」

 

「唔,洛哥……不要了……不行了啦……」

 

 

***

 

洛明原先并不想早早放过这难受便乱喝酒的长歌弟子,但看在做了一轮对方便累的昏睡过去的份上,他只得将杨清宇按在胸口,如往常一般搂着他入睡。

累了、酒醉、又拥着熟悉的气息入睡,杨清宇那晚睡得十分安稳,前一晚的失眠恍若假象。但隔日一早,当他渐渐转醒,发现自己竟枕着洛明睡了整晚,顿时涌上一股怒气。

「下去!」他一脚将洛明踢下了床。

洛明摔了地瞬间清醒,只懵逼了一下子便马上跪在床前,低着头半眼不敢看向杨清宇。

杨清宇见他这样便气不打一处来,大骂:「你还知道要回来?!你还知道我一个人会继续待在这客栈等你?!」

「不高兴就闹失踪,高兴了就回来爬我的床,耍我好玩么?你跑掉晚上不回来也不让栖夜来找我或给我稍个口信,你知道我多担心你么?」

「你知道……我多怕你……一个人在外头淋雨么……」杨清宇愈说愈哽咽,最后甚至失了声,转开视线摀着口鼻抽泣。

杨清宇难过,洛明自己也不好过,但比起自己洛明更在意爱人的感受。他默默起身扯过被窝,让杨清宇靠着他肩头,并将两人包裹起来。杨清宇能怎么办,他就是喜欢洛明的随心潇洒,以及时时刻刻关照着他的温柔;他也明白吵了这一架两人也不舒坦,但就是忍不住想靠近他、想继续在他身边对他撒娇,独占他所有的好,不让任何人夺走。

他额头抵在洛明的颈边,低喃:「可为何,我还是这么喜欢你呢……」

洛明不说话,而是搂紧了他。杨清宇突然很想取笑自己,洛明怎么可能不重视自己呢,这种任他泼洒的胸怀,除了爱他至深的他,又有谁能够忍受呢?

心情平静了下来,刚醒时被怒气盖过的疼痛便一股脑全涌现出来,除了腰部酸软,脑仁也彷佛被万马践踏般,疼了起来。

「嘶……啊哈……」杨清宇推开洛明,按着自己额角面部十分扭曲:「我头好疼……」

洛明皱了皱眉,边将他按回床上边道:「你昨夜喝了两坛千人醉,记得么?」

「……啊?」杨清宇皱着眉眨了眨眼,似乎想起了什么惊呼:「啊!」

接着他像只受惊的小鹿,迅速翻过身扯紧了被子,看都不敢看洛明一眼。

「想起来了?」

「全都……想起来了。」

他想起自己昨夜喝了什么;想起洛明回来时他是怎么样撒娇胡闹;想起他在洛明面前莫名其妙情绪激动地哭得梨花带雨;想起洛明就算淋了全身湿也不处理,还是先照顾着他的情绪;还想起了他是怎么勾引洛明,甚至在他身下没羞没臊地哭着求饶。

啊啊啊,这要他今日怎么面对洛明啊?!

洛明看着爱人红透的耳根笑了两声,扑上去凑在他耳边,用那低沉而温暖的声线道:「好好休息,我去给你备些粥与醒酒药,马上回来。」后者听得半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便恼羞地转了过来隔着厚重的被子踢了洛明一脚:「要去快去别瞎闹!」

洛明起身仰头大笑,便出了房门找小二讨东西去了。小二手脚十分利索,过不了多久洛明便端着清粥与几样素菜,甚至还有醒酒汤进来了。

 

他将托盘置于案上,自己则是将醒酒汤端来坐在杨清宇身边。「你自己喝,还是我喂你?」

杨清宇一怔,抢过了汤愤而嗔道:「我自己喝!」

洛明嘴角勾起露出宠溺的微笑,他知道杨清宇半是赌气,半是害羞,也就任由着他不去闹腾,仅仅轻轻搂着他哼起歌儿。

「好点了么?头还疼不疼?」杨清宇喝干最后一点汤药,洛明边接过空碗边问道。

杨清宇手背抹了抹嘴角溢出的液体,闷哼着点了点头道:「好些了。」

「那便好。」他伸手摸了摸杨清宇的头:「能起来么?喝完粥,我跟你说说这两天的事儿。」

杨清宇眨了眨眼睛:「好。」接着他掀开了棉被要下床,这才发现他那件中衣真稳稳当当的穿在自己身上。他记得昨夜自己是昏睡过去的,之后发生了什么一概毫无印象。就连后庭也十分清爽没有任何黏腻感……

杨清宇耳根再度涨红,昨夜完事之后洛明又帮他处理了什么,显而易见。

洛明见杨清宇动作停滞,耳根又开始泛红,疑惑着唤道:「小宇?傻愣着干甚么?吃饭啊!」

「还是你身体还有哪儿不舒服?我给你找大夫去!」说着洛明便想推门冲出去,杨清宇连忙下了床上前拉他。

「我真没事,只是想到昨夜……有些走神罢了……」

洛明一听,笑道:「你昨夜……挺奔放的啊。」

「……闭嘴!还、还吃不吃饭呀!」

「吃,吃吃吃,坐吧。」

 

「前两日我人都待在太原城东南方的杏花村帮忙收复的事。咱掌门的小女儿刚好被红衣教派去那儿了,掌门亲自指挥收复,许多弟子们都去了。我路上见着几个好友,也就跟着帮忙去了。」没两下洛明便喝完了粥,边说边给杨清宇挟菜,他吃得慢,姿势也始终中规中矩,静静地听静静地吃。

听完他只是挑了挑眉,不说话就这么看着洛明,洛明自知理亏,没甚么底气地接着说:「那儿都是些年轻小辈,没几个大弟子,总归是门中大事,只有掌门跟阿啸在也挺难镇住那些孩子们的。」

说到这杨清宇总归是有了反应。既然许多人员都是门内小辈,照理说掌门坐镇应该更为稳妥才对,但洛明的说法已表现出事实并不然。或许小辈们在对掌门的瞻仰与畏惧之下反而不好伸展手脚吧,但这并不是杨清宇好奇的事。

「谁是阿啸?」喝完最后一口粥,杨清宇放下了碗筷,取出布巾擦了擦嘴问道:「怎么……从前没听你提过?」

洛明顿了顿,道:「一位故人罢了,在我与你相识之前,我便听说他去了关外。那天我在城内遇见他领了几个孩子来搬物资,便跟着去帮忙了。」

杨清宇听完皱了皱眉,有些埋怨地看了洛明一眼。自己希望洛明帮他,洛明却转而帮了丐帮门中的其他弟子,要他怎么高兴得起来。

他不明说,洛明也知道他在不高兴什么。洛明尴尬地拉过杨清宇的手,轻声道:「别气了别气了,我知道那日是我不对。可我真无法自小景身上感觉到任何正常女孩该有的活人气息,但就这么不说明白放着你走掉,我做的也不对。让你担心了,我很抱歉。」

杨清宇叹了一口气,腾出另一只手抚上洛明的面容。在杏花村忙进忙出了两日,又急着回来看他,想必也累得够呛,容貌中多了一丝他人不易察觉的憔悴,说不心疼都是假的。因为爱他,所以舍不得他受苦;也因为爱他,所以埋怨他为甚么不向着自己。杨清宇觉得,自己似乎也无理取闹了一回。

「我不生气。」杨清宇轻轻开口:「我想了两天,也知道自己无理取闹了。你只是想保护我不受伤害,我却只在意你不想帮我而发脾气。要是我能听完你的想法,或许我们也不会吵这一架了。我也有错,对不起……」

话音未落,洛明握住杨清宇的手腕发力,直接将人抱进怀里,突如其来的怀抱紧得双方都有些呼吸困难。

「呆子,别露出那种快哭了的表情啊。」

杨清宇眨了眨眼,才发现自己眼眶竟有些湿润,加之洛明的反应,让他无声地笑了起来。

果然,这家伙最爱他了。杨清宇这么想着,也用力地环抱住了爱人。

 

***

 

结束了早膳,两人如往常一般互相协助穿戴,唯一的不同是唇齿间多了许多与往日不同的甜蜜。洛明总觉得杨清宇笑得更灿烂了,不经意散发出的暖意另他几乎无法忍住把他按在怀里猛亲的冲动。

几乎而已。

「都收拾好了?」洛明问。

杨清宇环视了一圈房间,淡淡一笑:「好了。」

「好了就走吧。今日我们往北走,天黑前应该能到雁门关附近。」

洛明边说,边拉着杨清宇往外走:「到了雁门关,那便是苍云军的地盘啦。我第一次去那儿时还跟那些苍云弟子切磋了好几回,那身玄甲重的我几乎无法将他们掀翻出去,更别提把他们……小宇?」

走出客栈没多远,原先杨清宇还老老实实地让洛明牵着并跟在他身后,走到一半却突然停了下来。洛明正说得起劲,转头发现他正抿着嘴,扭捏着似乎有什么想说。

「洛哥,我……想先下河床去看一看小景。」他抬眼对上洛明,眼底尽是哀求:「不管她是人、亦或是鬼,她都认得我了。我想与她道别过再走。」

看着这真挚的眼神,洛明最终还是抵挡不了杨清宇柔情万种的桃花眼。他执起牵着杨清宇的手,慎重地拍了拍对方的手背,道:「好吧,我们去看看她。」

他们往城外走,往南门路上偶遇几个丐帮弟子,似乎都是认识洛明的,热情地「洛大哥!洛大哥!」的直叫,还喊了诸如「嫂子」「大嫂」之类的字眼。杨清宇自小学习乐理,耳力一流,虽有些距离但这些字词他都听的明白。但前后连接起来,他就不懂了。

他轻轻捏了捏洛明的掌心,问道:「他们在喊些什么?」

洛明却是忙着阻挡小弟子们的视线,根本无暇回头,只道:「后辈瞎折腾而已,别理他们。」接着又喊了回去:「戴上云幕遮便什么都不是的家伙闭嘴!」

这么一吼,弟子们却是嬉闹着再度调侃起洛明的「护妻行为」。洛明翻着白眼,无奈地推着杨清宇的背加快了脚步。

杨清宇掩着嘴,却毫无遮挡之意地笑了几声。平时这么豁达的人遇到他的事便时常乱了套,心里不禁涌上一股暖意,甜腻地在心头盘旋。他灵光一闪,便转过头对着洛明勾了勾手指,洛明见着他笑容促狭,以为他想起了什么便不疑有它凑了过去。

面对爱人近在咫尺的气息,杨清宇咽了咽喉,又瞥了一眼后方不远处引颈期盼的几位洛明的师弟,迅速在他唇上一吻之后便扯着他奔向通往河床的小路。

洛明被亲了一口尚未反应过来,他师弟们便兴奋地又吼又叫起来;而杨清宇的耳根自然是红透了。这大半年来他们旅行一路走来,虽是朝夕并肩,但杨清宇从不与他在外头有任何过于亲密的接触。虽说大唐世风开放,可并非世人皆能接受断袖,何况杨清宇还是那江湖人人崇敬的长歌子弟;若是关系曝光,不免遭人诟病。但杨清宇方才的举动虽恶作剧成分居多,但已经可等同于愿意让周遭亲友知晓他们的关系,这般的认同感,不禁让他为自己自豪,为杨清宇自豪。

无疑地,在洛明身边杨清宇是幸福的;而站在杨清宇身侧的洛明心中又何尝不是满足得想昭告世人,这位长歌门人就是他的爱人呢?

洛明被杨清宇拉着走,盯着他红透的双耳终是忍俊不住,手上一扯将杨清宇搂进怀中。

「臭小子,睡了一晚还没酒醒的?怎么像昨晚一样恶作剧呢?」洛明搂着杨清宇,两人却依然在缓慢前行,宛如禽鸟左右跨步的样子有些令人发笑。

「你才没资格说我呢。」杨清宇转头睨了洛明一眼,小声嘟囔着。末了却是又轻轻笑了起来,总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下他与洛明可都是半斤八两了。

杨清宇一笑,洛明也压抑不住笑意跟着仰首笑道:「学坏了学坏了,若是清宛妹子知道她哥哥被我整成这副模样,不知会不会追杀我到天涯海角喔?」

杨清宇莞尔道:「宛宛性格温顺,应当是不会的,但爹娘我就不得而知了。等回了长歌门,可要去祠堂给祂们磕头啊。」话落他拍了拍洛明的手,道:「行了快放开我,还怎么走路呢!」

杨清宇这么说,洛明便不乐意了。方才不知是谁羊入虎口,现在却要他放开,哪那么容易?

「到嘴边的肉哪有不吃的道理?再亲我一下,我就考虑放开你。」

杨清宇哭笑不得,内心小小纠结了一会还是站住了脚,抬手抚向洛明靠在他肩上的脸,转头轻轻地吻了吻他。「现在可以放开我了?」

洛明舔了舔唇,对那股柔软还意犹未尽:「不可以。」

「……你!你说话不算数!」杨清宇边说边挣扎着要推开洛明,反而是让洛明笑容更灿烂地拥紧了他。

「我说我『考虑』放开你啊。」

「油嘴滑舌!快放开我……咦?」杨清宇扭动挣扎着,转头却隐约看见河边似乎有个娇小的身影倒在地上。顿时笑容凝结,怔怔地盯着那个方向。

洛明疑惑杨清宇的停顿,随口问道:「怎么了?」接便顺着杨清宇的视线看去,也发现了什么:「那孩子貌似……正是小景?」

杨清宇回神,二话不说迅速挣开了洛明的怀抱飞奔而下,任洛明在身后喊着也不理,只想迅速奔至小景身边。

洛明无奈大叹,这沿路裂石繁多,要是一不小心失足受伤他该怎么办喔。

所幸最终杨清宇还是有惊无险地到了女孩的身边,他在小景身侧蹲下,战战兢兢地执起那双冰凉的小手,才惊觉她已经没了脉搏与呼吸。他脸色大变,手忙脚乱试图将小景唤醒,甚至将女孩的身体抱在怀里不停地呼唤摇晃。却是无奈他虽已放弃了相知多年,这些知识还是告诉他,小景有九成是回不来了。

「怎么可能……昨日明明还好好地,怎么突然就……」他无力地垂下肩膀,一股股浓烈的自责感翻涌而上。难道他真的做错了?难道从一开始,他就不该帮助这个看上去十分坚强的孩子么?

心底满满的自责宛如泥沼,将杨清宇渐渐向下吞噬掩盖。江湖路远,生离死别这种事他就不是没遇见过。怎么碰上了这孩子,他就忍不住自己的情绪呢……

感觉到爱人神色不对,洛明便蹲下身来轻轻揽住他。只一触便将心态差点崩了的杨清宇扯了回来,杨清宇回过头,洛明才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经双眼发红,泫然欲泣地像只小动物了。甚久以来一直坚强着与洛明并肩的杨清宇,怕是第一次如此惊慌失措、欲求安慰。

「人间世事无常,别自责难过了。还是让她入土为安,也算一个交代吧。」

杨清宇张了张嘴还想说些甚么 ,最终还是咬紧了下唇,放弃了救治的动作,将她放了下来。

杨清宇情绪还没缓过来,一只古怪的竹哨便从女孩胸口滑落出来,摔在石子地上的声响十分突兀,硬生生截断了杨清宇的钻牛角尖。

「……哨子?」他疑惑地拾起那竹哨仔细端详,发现这小物什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把玩了几下,依然没有头绪。「洛哥,这哨子你可有印象?」

「我看看。」洛明接了过去,翻转反复看了看,又闭上眼仔细感受着表面纹理,还是没有头绪。

不如……

仅是心念一动,洛明便将哨子举到嘴边,瞬间高亢的哨音便拔尖而出,吓得杨清宇赶紧摀住双耳。此声用力过猛,洛明也没料到小小的哨子能制造出这么大的声响,甚至令他有些耳鸣。杨清宇不悦地瞪了他一眼,他只好嘻嘻一笑解释道:「我不见双眼多年,既然对外型没有印象,兴许这哨音我还记得。」

「那你有印象不?」杨清宇问。

「没有。」洛明正经八百地道。

杨清宇翻了翻白眼,正想抢回哨子,便看见洛明后方缓缓走来两个熟面孔。正是七秀弟子阿妮与万花弟子阿景。

洛明对任何故人都眼生,直到两人走近开了口,才怔怔发现这两人也算是他的旧识。

「哟,原来是洛明与杨清宇,别来无恙。」阿景道。

「我们听到竹哨声,就赶过来看看。没想到是你们。」阿妮边道边向两人作了个揖,待洛宇二人回了礼,又道:「咦,这难道就是商会老板说的,在河边徘徊的女孩?」

洛明与杨清宇对视一眼,道:「应当是了。我们方才便发现她一个人倒在这里,正在查看呢。」

接着两人做了跟洛宇一模一样的事,蹲到小景身旁探查把脉。阿妮没多久便马上收了手,惊呼:「她……她是鬼?!」

「胡说,鬼怎么会有体温?」阿景道:「这小姑娘分明还没死。」

听到这,杨清宇扭头又瞪了洛明一眼,眼底说着:「我就说她没问题。」

洛明摊了摊手,示意他继续看下去,兴许还有什么变化也说不定。

「妳看她的肌肤,温凉如玉,似玉生香……」杨清宇一转回来,便发现阿景握着小景的手,细细摩挲,嘴上还说着有些糟糕的话。那神情看的周围人都有些不舒服,杨清宇甚至抖了一抖,让洛明以为他冷了便悄悄搂了上来。

一旁的阿妮一脸鄙夷地埋怨:「住手!快点救人!」

阿景耸了耸肩,道:「我方才摸过她的心脉,乃是先前阴寒侵体,导致气虚体弱,之后又没有好好调养身体,以致风寒入体。现在她生气将绝,可谓命悬一线。」

在场另外三人在心里翻了翻白眼,同时想到:「救人就救人,少那么多废话。」

「这时用我离经心法的缝针来救治即可。」阿景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站起身,摆出准备施术的架势。阿妮却是斜斜地看着他,满脸不可置信。

「你不是不会缝针吗?让你平时不学无术,这下可要出人命了!」

洛明与杨清宇此时相视无言,不免想到那位他们共同认识的万花弟子。因为他,他们都知道就算是修习花间游的弟子也会学习缝针。而阿景这样的弟子,实在让人无语。

谁知他却是哼了哼鼻子,胸有成竹地道:「不会锋针便不能救人了么?看招!」

阿妮盯着他的招式动作,再度摇头,好一阵子才无奈道:「你何时学会了五仙教的……算了……」

虽然阿景不是用本门万花的招式,而是属于苗疆五仙教的涅盘重生,但总归是将小景字黄泉路上救了回来。

而刚刚苏醒的小景,见到围在她身边的四人,竟然不顾还无力的身子跳了起来大喊:「阿景哥哥!」

「嗯?!」阿景愣道。

小景没注意到阿景的疑惑,抱着他的裤脚,竟然低低哭了起来:「阿景哥哥,呜呜呜……」

洛宇二人眨了眨眼睛,以一种不可置信的目光在阿景与小景之间来回打量。一旁的阿妮看着阿景挑了挑眉毛,幸灾乐祸地道:「原来你们认识?」

被抱住腿还被友人笑的阿景也是无奈,沉吟着绞尽脑汁才缓缓说道:「五六年前我在追查仇家时来过太原,那阵子身上没了银子,只好每天和一帮小孩在河里捞鱼吃,在城里给夫人看手相赚点小钱……」

说到这,已哭得消了音的小景抬头,兴奋地大喊:「就是就是!阿景哥哥捉鱼可厉害啦!」

「……真是不堪回首。」阿景掩面道。

杨清宇此时忍不下去了,掩着嘴埋在洛明胸前低低地笑着。洛明拍了拍他,只能用力咳嗽掩盖自己溜出嘴的笑声。

「可怜的孩子,如今太原战火未歇,妳又无家可归,不如跟姐姐去七秀坊好不好?」阿妮揉了揉那女孩的头,问道。

「可是……」小景看了看阿景,又看了看阿妮:「可是阿景哥哥答应过,要带人家去万花谷的。」

阿妮一听,顿时垮了脸看向阿景,站起身子大骂:「你这禽兽!你对这么小的女孩子做过什么!」

阿景不知所措,平举双手支支吾吾还不知该从何说起,小景又哭道:「呜呜呜……那根竹哨就是阿景哥哥给人家的信物!」她指着洛明手上的哨子,大声宣扬着。

洛明看了一眼哨子,想撇清关系似地迅速交到小景的手上,急切得彷佛下一秒那哨子就会爆炸一般,多留在手上一刻都不愿意。小景接了哨子,奋力想举高至阿景眼前让他看看,这哨子真是他给她的。

反观阿景却好像完全没有印象,大叫道:「不可能!」

阿妮又翻了翻白眼,决定无视阿景的惊恐:「走吧,我们先到洛阳再从长计议。」接着她蹲了下来,让视线与小景等高:「小妹妹也跟我们一起走吧。」

小景抓着阿景的衣摆,委屈地点了点头。

得到首肯,阿妮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对一直在旁边看着的两人道:「洛明、杨清宇,莫姐姐有急事召我们去洛阳,只有下次再来叙旧了。告辞。」

阿景也跟着道了声「后会有期」

洛、宇二人点了点头,抱拳回礼后便目送三人离开。

三人走远的过程中又说了些甚么,但那已经不是杨清宇需要关注的事情了。

「那孩子总归是有了归宿了。」洛明伸手拍了拍杨清宇的肩,又亲昵地从背后环抱住他,像只大狗蹭了蹭杨清宇的肩。

杨清宇瘫在洛明怀里长吁了一口气,小景醒的剎那他悬着的心便已放下些许,直到小景跟着那两位走了,他便真真正正放下了。

「我还以为又要送走一个人了,好险……」

洛明轻笑,玩闹道:「想回去学相知了么?」

「不想。」杨清宇马上说道。

洛明咕哝一声,又埋首蹭了蹭杨清宇,才放下环抱的双手去拉杨清宇的,说:「那我们走吧,今天还要走很长一段路呢。」

杨清宇握紧了两人相连的手,微笑道:「好。」

 

__TBC